六月晨光 |
||||
|
||||
天色尚被一层薄纱似的雾气笼罩着,好似少女羞涩地掩着面。蝉儿却已按捺不住,在国槐叶底发出细碎的鸣声,像是在急切地诉说着夏日的热烈。 我踩着满地的露水,悠然地朝着早市走去。青砖铺就的巷弄里,新炸油条的香气肆意地飘散着,撩拨着人的嗅觉神经。拐角处,王婶正熟练地在铁板上摊着绿豆面,如一斛碎玉,在铁板上渐渐铺展成圆,仿佛在精心绘制一幅生活的画卷。 忽然,一阵清越的鸽哨声传入耳中,宛如天际飘来的灵动音符。我抬头望去,东南方向已泛起了鱼肚白,几只灰鸽掠过屋脊,翅尖好似蘸了胭脂,在岱庙那古朴的红墙上晕染开淡淡的霞光。这光景,让我想起幼时祖父总爱在六月的清晨,用他那布满老茧的拇指蘸着茶水,在八仙桌上勾勒泰山的轮廓。他说,这光景与解放那年进城时的天色极为相似,那时的云都被染成了金红色,火车站的汽笛声比急促的鼓点还要热烈,仿佛在为新时代的到来欢呼。如今祖父已不在了,但这光景却如同一幅永不褪色的画卷,永远镌刻在我的记忆深处。 早市东头新开了一家花店,玻璃橱窗里,泰山石竹整齐地摆放着,宛如一群静立的仙子,散发着淡淡的芬芳。一位穿碎花裙的姑娘正拿着喷壶给剑兰喷水,水珠在晨光里碎成七彩星子,闪烁着迷人的光芒。“要支荷花么?”她忽然转头,脸上带着盈盈笑意,那笑容如同春日里的阳光,温暖而明亮。“今早刚从天颐湖采的,开得正艳呢。” 我正要掏钱,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沙哑的咳嗽声。回头一看,是常来修鞋的周伯,他蓝布衫襟上别着一枚金灿灿的纪念章,在晨光中格外醒目,那是岁月给予他的勋章。“小同志,”他颤巍巍地从布兜里掏出一张泛黄的党员证,“劳驾给捎袋新下来的核桃,要薄皮儿的。”我瞥见证上“1956”的字样,墨迹洇开处,恰似泰山石阶上历经岁月沉淀的苔痕,记录着那段波澜壮阔的历史。周伯却浑不在意,只是轻轻摩挲着证上的红星。那神情,满是眷恋与珍视,仿佛在抚摸着一段珍贵的回忆。从周伯的眼神中,我仿佛看到了那个时代的热血与激情,看到了老一辈人对信仰的执着与坚守。 日头渐渐爬上岱宗坊,我拎着菜篮往家走去。路过小学操场时,几个小孩在升旗台前嬉闹。穿白衬衫的小男孩踮着脚,却怎么也够不到绳结,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在一旁急得直跺脚。不知谁喊了声“找老师去”,孩子们便如鸟兽般散去,唯独那鲜艳的红领巾在风里飘动,恰似一朵跳动的火苗,点燃了这清晨的活力,也点燃了我心中对童年的回忆。 午后,我在巷口遇见了卖凉粉的李婶。她照例往我碗里多添了勺芝麻盐,笑着说:“今儿可是大日子,广场上要放露天电影,放《沂蒙六姐妹》呢。”说话间,邮递员骑着绿单车叮铃铃地驶过,车把上晃动的党报在风里哗哗作响,惊起了檐下打盹的狸花猫。那猫儿伸了个懒腰,又慢悠悠地踱到一旁去了,仿佛也在享受这悠闲的午后时光。 暮色四合,我陪着母亲去奈河散步。对岸新落成的党史馆灯火通明,那灯光倒映在河面,碎成粼粼金箔,宛如一幅流动的画卷。驶过的面包车拉响汽笛,那悠长的回声里,我恍惚看见无数灯火顺阶而上。那是挑山工的马灯,在黑暗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,照亮了他们前行的道路;那是十八盘上的萤火,为夜行者指引着方向,让他们在艰难的攀登中感受到希望;那是南天门彻夜不眠的星辰,守护着这片古老的土地,见证着岁月的变迁。 归途经过周伯的修鞋摊,老人正就着路灯缝补千层底。他见我走来,从铁皮盒里取出一枚红彤彤的桃子递给我:“后生,尝尝看,蟠桃园的果子熟了。”我接过桃子,触到他手心的厚茧,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暖流。我明白,有些颜色,不必刻意去描摹,它早已深深渗进岱宗大街的砖缝里,长在祖辈的皱纹中,开在孩童清亮的眼眸间,成为这座城市永恒的记忆,也成为我生命中最珍贵的财富。 夜风送来远处广场的歌声,断断续续的旋律里,我望见万家灯火次第亮起,像散落人间的星辰,又像永不熄灭的火种,在泰山脚下静静燃烧,温暖着每一个人的心房。站在人生的这一段旅程中,感受着生活的美好与温暖,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与希望,我愿在时光的长河里,且行且珍惜。 |
||||
[打印页面] [关闭窗口] |